章维比我小三岁。
她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导致她患上现代医学无法治愈的疾病,她的颅骨因长时间不能进入产道而畸形,造成脸部也随之扭曲。
她的父母为此痛不欲生,但他们决心无论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让女儿得到充分的满足。
由于父母的细心呵护和培养,章维健康地长大,她的外表丝毫没有影响她的性格,她文气,善良,果断,而且痴迷美术,她的绘画作品充满高贵的灵气。
章维的父亲是一家大公司的总裁,很有钱,她一直生活在梨花郊区的花园住宅,我偶尔去她家玩,十分羡慕,草坪醒目的绿色衬托出豪宅的雪白,十分的美丽。
章维家的草坪很宽阔,有小型雕塑错落其间,边缘还栽种着一丛丛翠竹。
章维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庸俗的贵族气,更不是小懒猫,她最大的乐趣是在草坪上割草,像一个园艺高手。
一天,章维约我去她家,我问:"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她说:"劳动啊。"
我一猜即中:"割草?饶了姐姐吧。"
说归说,我还是兴高采烈地穿上T恤、牛仔裤、运动鞋,戴上手套、太阳帽去了。
我在章维父亲的公司工作,主管平面设计,平时在办公室坐久了,难得到蓝天下撒撒欢。
我是学美术的,和章维很有共同的语言,于是就和她成了好朋友,我们的特性是一样的--清高自诩。
章维早早坐在竹子旁等我,身边放着两台老式割草早机。我喜欢竹子,形态清瘦,挺拔,尊贵,柔象征善良,韧象征忍耐,很像我和章维的性格。
第一次推动割草机缓缓移动,看杂草碎叶在刀齿下乱舞,我说:"就像给男人剃胡须。"
章维就嘻嘻地笑。
又说:"哎,我们公司来了一个大学生,很有才华;他在我家看到你的画,十分欣赏,很想见见你呢"
章维说:"好哇。"
那个男孩叫孙本,家在农村,尽管才华横溢,大学毕业却分配回了他的老家.他只身闯到都市自寻前途,章维的父亲慧眼识珠留下他,他工作卖力而且出色,很受总裁赏识。
他对章维以及她的缺陷早有耳闻,但是他似乎毫不在意,一心想认识她。我一直想牵个红线。
草割完了,平平整整,像一块宽阔的绿地毯。我们坐在草坪上,心里有一种无法表达的惬意。阳光充沛,四周寂静无声。
"多美呀。"我说。
章维说:"只是缺一点红色。"
一周后,我把章维和孙本约到我的居室。
孙本第一眼并没有落在章维的脸上,而是欣赏地看了看她健美的双腿和纤细的腰肢,当他抬起头,一点也没有对章维不端正的脸庞表现出吃惊。
我在一旁疑惑地观察着他的神色,那一刻对他充满好感。
章维对异性的态度总是不动声色。她只是闲闲地和孙本谈一些美术话题。
孙本对章维的画很有感觉,发表的见解十分精彩。我十分了解章维,如果不是这样,章维不会和他交往下去。
大约三个月后,我又一次来到章维家,发现她变了,比以前更丰润,更快乐,她的房间里摆了很多张她画的肖像,肖像自然是孙本。
老实说,孙本的外表属于平平常常那种,没什么特色,但是在章维的画笔下,孙本的相貌却突然生出光彩,她张扬了他的优点,掩盖了他的不足,从肖像上看,像孙本又不像孙本,一般男人的英气咄咄逼人。
这就是爱情的眼神。
我说:"哈哈,章维,你们两个这么快就'勾结'在了一起,倒把我这个红娘给踢开了!"
章维红着脸,幸福地趴在我耳边说:"你让我怎么谢你我就怎么谢你!"
章维是一个很会克制自己的女孩,她第一次表现得这么无遮无盖,像个小孩子。
然后,我和她一起坐在她家的草坪上,听她说孙本。
融融的绿色沁人心脾,我在她诗意的讲述中,几乎进人一个完美的爱情童话。
最后章维出其不意地对我说:"我们已经选好了结婚的日子。现在,我正在为自己缝制婚纱。"她还告诉我,本来她打算亲手制作的面纱要把自己的脸庞严严地遮住,但是孙本却不同意,他说:"不要那样,我要让所有的人都能够看到你的容颜,在我心目中,你是全世界最美丽的新娘!"
事情进展太迅速太美好,我反而有点不相信,我甚至怀疑孙本是不是有什么另外的目的了。
我委婉地说出了内心的话,章维说:"你相信我的眼力,他是爱我的。"
就在章维的婚纱制作快结束的那几天,孙本给她写来了一封短信。
他在信中说,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以前的行为和承诺,都是为个人前途着想,可是他最终没有勇气和章维度过一生……草率的决定必定遭到惩罚,所以他将放弃眼前的一切荣华回到他所厌恶的农村老家去……
信是章维从家门口的信箱里取出的,我不知她将此信翻来覆去读了多少个小时。
次日上午她给我打了个电话,约我去帮她割草,我们在劳动时,她平静地对我说出了这件事。
我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章维默然无语地关掉割草机,然后望着我的眼睛说:"这事情不怪他,我已经跟爸爸说过了,必须留住孙本,他是公司里最有才华的年轻人,如果他回农村去。不论对公司还是对他本人,都是重大的损失。"她在微微颤抖,我看出她在极力克制自己,"你也劝劝他,别任性。"
我转头望别处,心里充满气愤。
"另外,"章维低下头,声音变得很弱很弱,"你把我画他的肖像都带给他,好不好?"
我不知是怎么离开梨花郊区的,坐在出租车里,泪水湿了我的面颊。
次日我一上班就发现公司大乱,有人告诉我:"总栽家里出事了!"
我冲出了门,拦住一辆出租车朝梨花郊区奔去,当我赶到章维家的时候,看见章维穿着她亲手缝制的婚纱躺在她家那宽阔的革坪上,鲜血像花一样在草坪上盛开,红得令人目眩。
她的父母执着女儿苍白的手失声痛哭。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和章维割草时她曾说过,这草坪缺一点红色。
我"扑通"一声跪在章维身前,已经不会哭。
如果当时不是我……那么怎么会有这种结局?
章维,这世界是不可能完美,即使你的血永远鲜红,这绿草也会变得枯黄,完美只存于我们的内心。难道你不明白?
上帝啊,让章维变成你膝下最美丽的天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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