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八岁的那点心事啊,透亮如杯中的水,我们怀着美好的梦想一天天盼着迷一样的日子到来。
那时我17岁的生日刚过,就被一辆大轿车拉到华山脚下的一个部队农场当兵。因能写几篇可上报纸的"本报讯"就被教导员留在场部当文书。于洁因长得漂亮在场销售科干供销之事。其他女兵一见我们每天都坐办公室吹着风扇聊着天,而她们却要整天三班倒着做方便面,就生气,觉得这世界特不公平。为了公平,我们俩晚上一出去肯定就进不了宿舍。甚至有人在场办后墙上写着:文清丽是徐才人,于洁是武媚娘。唐太宗是谁,没写。那时电视上正在放《武则天》。于洁哭着找教导员,教导员说她们不懂这叫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别理这些闲话,好好发挥特长为咱们的方便面畅销全国而奉献你们的青春年华。"于是我们不再为同伴的恶作剧而生气。不让进门我俩就干脆坐在门前说悄悄话。当时月明星稀,风顺地寂,正是聊天的好时间。那些女兵们看拿我们没治,主动开了门。
教导员爱在晚上抓蝉。他拿手电往树上一照,蝉就纷纷落在地上。第二天我们和教导员就吃上香喷喷的油炸蝉肉了。后来时间长了。大概附近的蝉儿让我们吃尽了,教导员就去很远的地方抓。吃饭桌上是没有了,教导员把有限的几个放在了他的宿舍。一次我为他整理房间时,看见了一张写给我的条子:小文,吃掉它。那时我们的伙食整天是水煮白菜,难得见多少荤腥。我幸福地吃完,心里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情愫。教导员为啥不让于洁吃,偏让我?那个毛茸茸的心事像满天的蒲公英一样谁也没法把它赶出我的心田。看多了小说的我展开了想象的翅膀,第一次发现教导员长得那么帅,那么动人心弦。
有一天,教导员和于洁一起去驻地收要欠账,我一天啥都没干成。一直到夜深了,他们才回来。于洁一进门就叽叽喳喳说一路风景。可我心里悬着的石头总卸不下,想了半天终于开口了:于洁,现在坏人多得很,咱们还小,得防着点。小女兵满脸单纯状,我稍有点安慰。仍作牧师布道状,诸如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我们的教导员,如果真还想在部队提干的话。小女兵仍在认真地听着,未了很感激地说:你真好。我在心里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然而有一天晚上,于洁咬着我的耳朵说教导员对她有意思。我心里恶狠狠嘴上平淡淡地问:何以见得?她声音低得我费了半天劲才套出了秘密:教导员说她的脸真白。刹那间我觉得世界上最坏的男人只有一个,就是我们的教导员。我和于洁的友谊随着渐凉的天气慢慢淡了。教导员为了我们的团结,找了这个找那个。碰上这事儿谁能拎得清呢?
教导员有一天突然换大床,听说还让给养员上街买了一束花。我想新娘肯定是漂亮的于洁。于洁却说教导员爱才,新娘是我。我们怀着美好的梦想一天天盼着谜一样的日子到来。
新娘是位军官,还是个大学生。这消息足以使我们俩晕倒。大家都说新娘长得漂亮,可我们俩发现她脸上有雀斑。而且不止一个,整整两个。我们又开始说教导员其实一点儿也不帅,一点儿不值得我们去爱。假如我们把他说于洁的脸真白告诉女军官把我偷偷吃蝉肉的事也全说了,女军官肯定不会嫁给他。可教导员的好处我们说也说不完。虽然他有缺点,可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说人无完人吗?我俩给教导员买了一只音乐盒,花完了我们一个月的津贴。我们很高兴,一起走到教导员宿舍,看到的是一张大红的结婚证,一对相爱的人。教导员让我们把女军官叫嫂子。我们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嫂子。教导员结婚的晚上我们谁也没有去,相对着哭了一夜。第二天我们早早起来为我们的教导员清扫了门前的花屑。开门的教导员非要我们进去吃糖块。我们就高高兴兴地吃了,教导员就甜甜地笑了:你们真长大了。回去的路上,于洁说:我一定要嫁教导员那样的军官。如果实现不了,我就让妹妹嫁。我有四个如花的妹妹。我则想我一定要考上解放军艺术学院。我有一次还梦见我脸上长了两个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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